导读
从2014年着手准备研发工作到2020年在深圳小范围面向公众测试，中国版央行数字货币即数字人民币渐行渐近。在一轮又一轮关于数字货币的讨论中，笔者发现普遍存在四个方面的误解，需要加以破除。
正文
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稳妥推进数字货币研发。这表明数字货币研发将被列入我国“十四五”规划。11月21日，习近平主席在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第十五次峰会第一阶段会议上的讲话中强调，二十国集团还要以开放和包容方式探讨制定法定数字货币标准和原则，在共同推动国际货币体系向前发展过程中，妥善应对各类风险挑战。
从2014年着手准备研发工作到2020年在深圳小范围面向公众测试，中国版央行数字货币即数字人民币渐行渐近。公众往往关心这些问题：什么是法定数字货币？与日常使用的现金相比，到底有哪些不同？将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投资者一般关注数字货币将可能带来哪些投资机会？而在一轮又一轮关于数字货币的讨论中，笔者发现普遍存在四个方面的误解，本文将对此加以逐一解析。
数字货币是数字经济的“新基建”
货币是商品交换的产物，美国经济学家米什金的《货币金融学》将货币本质定义为：货币或货币供给是任何在商品或劳务的支付或在偿还债务时被普遍接受的东西。而数字货币是指数字化的货币，是货币的数字化形态。央行数字货币指由中央银行依法发行，具备无限法偿性，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和价值贮藏等功能的数字化形式货币。一般而言，只有货币当局发行的、由国家信用背书的数字货币才是真正的数字货币。作为法定货币的数字化形式，央行数字货币具有法定货币所具有的全部特性和功能。因此，比特币等形形色色的虚拟货币，其实是一种虚拟商品，并不是数字货币；脸书（Facebook）拟发行的“天秤币”（Libra），虽然具有一些新的特点，但本质上仍然是虚拟货币，难以成为跨越国界的数字货币。
近年来，各种货币概念层出不穷，有必要区分“电子货币”“数字货币”和“虚拟货币”的不同。电子货币主要是指法定货币电子化，其背后还是法定货币。例如，银行账户电子钱包中的余额可用于网络支付，其强调的是货币形态与现实货币不同。数字货币一般指由央行发行、与纸币并行的数字化货币，与纸币有着同等地位，是可以用于日常各类支付的法定货币。虚拟货币的形态一般也是电子的或者数字的，但虚拟货币本质上不是货币，而是一种虚拟商品，通过网络等渠道完成交易。但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信用支撑，虚拟货币无法承担法定货币的职能。我们要密切关注虚拟货币市场的变化和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及时加强风险提示，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
我们已经看到，数字经济已经成为全球经济的重要驱动力和新的增长点。作为数字经济时代的“新基建”，数字货币自然而然地受到高度关注。各主要国家和地区央行及货币当局纷纷对数字货币开展研究，希望通过发行数字货币，满足数字经济发展对货币和支付体系的更高要求。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发布研究报告称，目前已有诸多国家在“央行数字货币”研发上取得实质性进展或有意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包括法国、瑞典、沙特、泰国、土耳其、巴哈马、巴巴多斯、乌拉圭等。据有关媒体报道，美联储相关人士日前表示，正在研究“数字货币对支付生态系统、货币政策、金融稳定、银行与融资和消费者保护的影响”。
而我国央行数字货币（DC/EP）即数字人民币，英文全称为Digital Currency/Electronic Payment。Digital Currency即数字货币，Electronic Payment即电子支付工具。这就清楚表明地央行数字货币的双重属性。首先，它是法定货币，效率等同于人民币现金（纸币或硬币）。其次，它是电子支付工具。简单地说，央行数字货币就是人民币的电子版形式，是数字化的人民币现金。
破除对数字人民币的四个误解
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比特币较早出现，没有集中发行方、总量有限、使用不受地域限制和匿名性是其四个主要特点，先入为主地影响了公众对数字货币的认知。我国移动支付较为发达，以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为代表的非银行支付渗透率较高，公众往往在数字人民币与移动支付工具之间进行比较。而随着中美两国关系趋紧，特别是在关于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系统会不会将中国排除在外的讨论中，公众希望通过数字人民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打造一套新的跨国结算系统。因此，对数字人民币的各种误解就产生了。
数字人民币不如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
数字人民币是法定货币，而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仅是一种移动支付工具，两者本质不同。有分析称，微信支付、支付宝使用场景已经很丰富，数字人民币推出的必要性不大。这样的看法，并没有清晰认识到法定数字货币的本质。作为法定数字货币，数字人民币对于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或不存在冲击与否的问题。数字人民币的效力完全不是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能够相提并论的。相比非银行支付方式，数字人民币由央行发行，安全性更高；不用绑定银行账户或支付账户，还可以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使用，使用范围也更广。而且，数字人民币可以打破支付行业的壁垒，在所支持的银行和支付工具间实现流通，而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之间无法进行转账。那么，数字人民币会不会冲击支付宝支付或微信支付的地位呢？从用户视角看，数字人民币使用范围更广，适用于全场景，具有无限法偿性，具有强制性，而其他支付手段并不具备这样的性质。将来，随着数字人民币落地应用，用户支付选择将更加丰富，也更加方便快捷和安全。也许会出现一种可能，使用数字人民币的人越来越多，使用微信支付和支付宝支付的人越来越少。不过，数字人民币正式发行乃至大规模应用尚需时日。大家感知并认识数字人民币的优势，还需要一段时间。
数字人民币主要基于区块链技术？
从已经公开的信息可以获知，中国人民银行在数字人民币的开发过程中始终保持技术中性，将不对商业银行数字货币钱包研发的技术路线进行干预。但是，数字人民币将不以区块链为主要底层技术，这一点是明确的。原因在于两个方面。
第一，从性能看，现有区块链技术不适合零售支付等高并发场景。在区块链中，交易只能排队按序处理，所有交易结果和支付记录都要同步到全网节点，严重影响系统处理性能。在生产环境中，区块链系统每秒可处理逾千笔交易；在实验室理想环境中，每秒交易量可能过万笔。而刚刚过去的“双十一”，我国网络支付合计最高并发量10.9万笔/秒。而且，随着参与节点数量增加，数据同步、验证开销增多等，区块链系统的性能还会进一步降低，从而影响区块链的可扩展性（穆长春、狄刚等，2020）。
第二，从职能看，区块链的去中心化特性与中央银行的集中管理要求存在冲突。区块链的核心思想在于“去中心化”，但作为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数字人民币要坚持中心化的管理模式。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在《关于数字人民币M0定位的政策含义分析》一文中强调：从M0的管理模式看，货币发行是中央银行的基础职责，数字人民币应坚持央行中心化管理。
数字人民币不能兑黄金外汇？
前段时间，网络上流传一种说法——数字人民币不能兑换黄金和外汇，是一种功能不全的“劣币”。数字人民币定位为替代一部分流通中的现金，是数字化的人民币现金，因此，数字人民币的功能和使用范围与人民币现金一致。简单地说，在技术条件具备的情况下，人民币现金所具备的功能，数字人民币同样具备；人民币现金所没有的功能，数字人民币也不会有。所以，用数字人民币是可以换外汇的，前提是要符合国家外汇管理政策；用数字人民币也可以购买黄金，无论是纸黄金还是实物黄金。但是，数字人民币不能直接兑换黄金。因为国际社会已经放弃了“金本位”。1971年，美国尼克松政府宣布美元彻底与黄金脱钩，标志人类社会自此进入了纯信用货币时代。信用货币是由国家法律规定的、强制流通的，它不以任何贵金属为基础，不支持直接兑换贵金属。目前世界各国发行的货币，基本上都属于信用货币。纸质的人民币能用来直接兑换黄金吗？当然也不能。即便是绿油油的美元现钞，也不能直接兑换黄金。其实，数字人民币主要用于小额零售支付，能否兑换黄金和外汇也不是重点。
数字人民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
数字人民币目前定位为国内小额、零售支付，与人民币国际化关系不大，更不会颠覆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主地位。人民币国际化能否推进，主要在于三个方面： 一是国际贸易中的计价与结算；二是能否成为储备货币；三是能否成为金融交易的主要货币，这三者是相互关联的（刘晓春，2020）。一个国家的货币能否在国际上被接受、被广泛而活跃地用于这三个方面，主要取决于这个国家综合的经济和政治实力，而这些与货币是否为数字形态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在国际合作方面，数字人民币将可能发挥重要作用。目前，全球主要经济体货币当局普遍关注法定数字货币，但法定数字货币作为新生事物，面临着多重挑战。我国较早启动了央行数字货币研发，如果在法定数字货币方面开展国际合作，与世界各国及国际组织加强数字货币研发、监管等方面的信息共享和经验交流，将有助于加快数字人民币推出进程，也将更好地推动数字货币服务全球。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可优先作为数字人民币国际合作对象。此前，《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综合改革试点实施方案（2020-2025年）》提出，要推动数字人民币的研发应用和国际合作。
建议扩大数字人民币试点测试范围
鉴于数字人民币前期准备工作较为充分、内部测试进展顺利，建议进一步扩大数字人民币试点测试范围，并尽快正式推出数字人民币，更好地满足公众在数字经济时代对法定数字货币的使用需求。
第一，有序扩大试点测试城市。一方面可增加北京、上海、杭州等京津冀、长三角等数字经济发展较快的城市，另一方面可增加兰州、乌鲁木齐、拉萨等金融基础设施相对薄弱的西部城市。
第二，适当增加测试银行类型。在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等四家大型商业银行参与的基础上，可将参与测试的银行扩大到全部六家大型商业银行，并选择一些代表性的中小银行参与。
第三，进一步丰富测试场景。数字人民币主要用于小额、零售支付，应用场景的丰富程度将影响数字人民币推广使用。因此，应大力加强与各方合作，加快数字人民币功能创新，丰富线上、线下场景应用，构建更加开放、包容、共赢的数字人民币生态体系。
（作者为招联金融首席研究员、中关村互联网金融研究院首席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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