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元老院使用越来越少的铜材，制造出越来越多的铜币。尽管阿斯铜币越来越小，百姓仍然可以按照其名义价值向国家缴纳税赋。特别是在战争期间，元老院对阿斯铜币采取了大幅度减重的措施，制造铜币所获得的利益就用来支付军事费用开支。
正文
公元前27年，屋大维被罗马元老院尊为奥古斯都，成为罗马唯一的统治者，罗马共和国转变为罗马帝国。
作为罗马帝国的元首，屋大维获得了原属于国家政府的铜币垄断制造权。但是，在屋大维制造的铜币上，都刻印了“SC”（元老院批准）的币文。为什么屋大维要在铜币上刻印这样的币文，其中缘由，要从罗马王政时期的青铜称量货币说起。
称量货币
罗马王政时期的货币是青铜称量货币，所用的称量单位是一个古老的重量单位——阿斯（AS）。公元前509年，罗马人民推翻了国王小塔克文的残暴统治，结束了王政时期，建立了罗马共和国。此时，希腊人在意大利半岛上已经建立了许多城邦，他们开始使用德拉克马银币。来自东方的埃特鲁里亚人，也已经开始使用努米银币。而意大利本土居民，依旧使用青铜称量货币。
据说，罗马王政时期，青铜称量货币阿斯已经被罗马人广泛使用。提图斯•李维在《自建城以来》中讲道：
他从拥有十万或十万以上阿斯的人中组成八十个百人队。
罗马王政时期的第六任国王塞尔维乌斯在全国范围做了一次人口和财产的普查，按照财产多寡将居民分为6个等级，根据不同等级给予居民不同的政治权利和不同的军事职务。财产在10万阿斯以上的居民为第一等级，有资格参加百人队军事组织。
首先是一次著名的改革，改革的内容就是在于规定财产的资格，在于依靠财产资格，不论所属的等级而来分配政治权利和军事职务。
罗马共和国时期的《十二铜表法》（大约制定于公元前451年至450年）也记载了阿斯被用来作为罚赎计量的工具：
蓄意采伐他人树木的犯罪者，每棵处以二十五阿斯的罚金。
这个条文只是普林尼在《自然史》中讲到的事情，考古并没有发现《十二铜表法》的存在。目前，根据各种资料记载汇总的 《十二铜表法》的内容共有104条，其中9处使用了货币，用于诉讼保证金、罚赎等，货币单位不仅有阿斯，还有塞斯特提。但是，当时的阿斯和塞斯特提都是重量单位，2.5个阿斯等于1个塞斯特提，铜金属尚处于称量货币形态。
铜币减重
青铜称量货币制度下，青铜按照实测重量进行交易，没有减重问题。当青铜称量货币转变为青铜数量货币时，阿斯便从重量单位转变为货币单位，青铜数量货币的重量就开始脱离过去的重量标准，进入持续下降的过程。
罗马共和国青铜数量货币的减重，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自公元前289年罗马共和国始铸青铜数量货币，至公元前211年罗马共和国建立狄纳里银币制度。
公元前289年，罗马共和国开始由国家垄断铸造青铜数量货币，青铜数量货币单位与青铜称量货币单位一样，依旧使用“阿斯”名称。这种青铜数量货币，我们称之为“阿斯铜币”，重量是1罗马磅，或者12盎司。阿斯铜币体系中，有“半阿斯”“1/3阿斯”“1/6阿斯”“1/12阿斯”等。据考证，当时1罗马磅或者1阿斯的重量折合现代327克。至公元前211年，阿斯铜币流通了78年。在此期间，阿斯铜币的重量从最初的327克降至54.5克，只剩下原来重量的16.7%。为什么阿斯铜币的重量出现了如此大幅度的下降，原因是发生了战争，罗马共和国政府需要采用虚币敛财的方式获得军费的来源。
公元前280年，罗马共和国始铸阿斯铜币仅仅9年，就爆发了皮洛士战争。这是一场非常耗费资源的战争。
自皮洛士战争时期以来，罗马一直在不间断地发行铜币。毋庸置疑，这些铜币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支付罗马军队而生产的。
十几年后，到了公元前264年，第一次布匿战争爆发，罗马人铸造了轮形纹饰的阿斯铜币，这种阿斯铜币的发行是为了支付罗马舰队的费用。战后，阿斯铜币虽然发生了减重，但其重量仍然能够达到200多克。
公元前218年，迦太基名将汉尼拔攻打罗马，第二次布匿战争爆发。公元前216年，罗马军队在坎尼战役中惨败。公元前215年，罗马扩军备战，加征公民税。
在这个阶段，阿斯铜币发生了更大幅度的减重。
与此同时，青铜铸币的重量标准也经历了一系列变化。毋庸置疑，战争爆发时1阿斯理论上仍重10盎司，但实际操作中会少于10盎司。起初，重量标准减到原标准的1/2，亦即理论上1阿斯变成6盎司，然后降低至1/3，最后到1/4。迈克尔·H·克劳福德在其所著的《罗马共和国货币史》中提道：
考虑到这段时期罗马钱币的整体年表，我认为标准重量减半最合理的时间是公元前217年。
迈克尔·H·克劳福德认为阿斯铜币的标准重量在公元前217年减到6盎司，此后很快又减到4盎司、3盎司。
公元前211年，罗马共和国建立了狄纳里银币制度。战争如此费钱，以致铜币这种贱金属不方便用来支付军事费用开支，罗马共和国不得不采用银币来支付军事费用开支。与此同时，罗马共和国建立起一整套全新的铜币体系。该体系基于塞克斯坦标准，即1阿斯的重量只有2盎司，或者1/6罗马磅。
自公元前289年至公元前211年，总计78年的时间里，1阿斯铜币的重量从12盎司降到2盎司，即从327克降至54.5克，降幅为83.3%，平均每10年降幅超过10%。
币文标识
自公元前211年至公元前27年的总计184年期间，是阿斯铜币减重的第二阶段。
屋大维制造的铜币，以及他的家族世袭王朝——尤利亚•克劳狄王朝制造的铜币，除了个别例外，都刻印了“SC”（元老院批准）的币文标识。但是，与此同时，屋大维及其家族世袭王朝制造的银币，却没有刻印“SC”（元老院批准）的币文标识。
制造铜币需要元老院的批准，制造银币不需要元老院的批准。这说明，铜币和银币已经成为两种不同性质的货币。铜币是信用货币，是虚币；银币是金属货币，是实币。
自公元前211年至公元前27年，总共184年期间，阿斯铜币的重量从54.5克降至11克左右，减少了43.5克，减重幅度为79.8%，其金属含量大幅度减少，信用性质大幅度增加。因此，阿斯铜币已经从实币转变为虚币，是不足值的信用货币。
然而，同期的银币却很少减重。公元前211年，罗马共和国始铸狄纳里银币，法定重量为1/72罗马磅，即1枚狄纳里银币的重量为4.54克，法定兑换10枚阿斯铜币。到了公元前27年，狄纳里银币的法定重量为1/84罗马磅，即1枚狄纳里银币的重量为3.89克，法定仍然兑换10枚阿斯铜币。在过去的184年期间，银币重量标准减少了0.65克，减重幅度为14.3%；铜币重量减少了43.5克，减重幅度为79.8%。铜币的减重幅度与银币的减重幅度相差悬殊，但是1枚狄纳里银币兑换10枚阿斯铜币的法定兑换比例却没有改变。
阿斯铜币是信用货币，是虚币，为什么还能按照其名义价值进入流通？这里的原因是罗马共和国政府将铜币指定为纳税货币。同时，元老院代表国家垄断了铜币的制造权。元老院使用越来越少的铜材，制造出越来越多的铜币。尽管阿斯铜币越来越小，百姓仍然可以按照其名义价值向国家缴纳税赋。特别是在战争期间，元老院对阿斯铜币采取了大幅度减重的措施，制造铜币所获得的利益就用来支付军事费用开支。
屋大维获得了垄断制币权，要百姓接受他所制造的铜币，就需要获得元老院的批准，以便百姓持有这些不足值的铜币可以用来按照其名义价值向国家缴纳税赋。而银币属于金属货币，罗马共和国时期分散在民间制造，依靠其本身的金属价值行使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的货币职能，所以很少发生减重。屋大维依照1罗马磅白银制造84枚狄纳里银币的传统制造银币，使其仍然能够依靠本身白银价值发挥货币职能，所以不需要元老院的批准，百姓亦可接受使用。
屋大维去世后，银币被尤利亚·克劳狄王朝的各任元首垄断制造，从而具备了减重的能力，从此如同铜币一样进入了持续减重的过程。到了尼禄统治时期，银币出现了明显的减重，尼禄便在银币上开始刻印“EX SC”（根据元老院批准）的币文标识，以保障百姓能够接受使用。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法学研究所特聘研究员）
上一篇：“硬核”力量与“核心”力量
下一篇：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及 日本央行采取的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