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靠什么去写…… ▲南京梅园新村:梅园 我不是诗人。我从来不敢奢望写诗。 2006年1月8日清晨,大概四五点钟,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惊醒,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 我下意识地打开电脑。我过去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打开过电脑。我突然发现,这天是周总理的忌日,是周总理逝世三十周年的忌日。周总理,敬爱的周总理,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网站上的留言,象雪片一样,怀念,怀念,无尽的怀念;我的泪水,像潮水一样,止不住,止不住,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料得年年断肠日,定是岁岁一月八”……网站上的每一句留言,都让我心绪难平,让我不能自已,让我回忆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他走了。他走了,我像丢了魂似的,“六神无主大厦倾”;全中国人都像丢了魂似的,“六神无主大厦倾”。因为在当年中国人的感觉中,国家的大事、小事,内政、外交,都靠他一个人在支撑。他走了,国家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那一年,十里长街,围栏、树枝、胸前、心中,白花如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哭声一片…… 那一年,联合国下了半旗,不是联合国旗下半旗,是联合国全体成员国的国旗下半旗。据后来听说,有几个国家的大使为此找到联合国秘书长,问为什么我们国家的元首去世不下半旗,中国的总理去世却下半旗?良久,秘书长回答,一个八亿人口的大国总理,没有存款,没有骨灰,没有子女,如果你们哪个能做到,联合国都可以下半旗。几位大使面面相觑,低着头走了……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又想起,1966年3月,邢台地震,周总理乘直升飞机赶到现场,召开群众大会,给乡亲们讲话。警卫战士找来一个小木箱,放在了群众北边,周总理站了上去。刚刚站了上去,他又下来拎着小木箱走到了群众的南面。数九寒冬,北风呼啸,他面向北,群众向南……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又想起1970年,那些年,中国外交已经停摆。罗马尼亚的一个代表团,我清楚地记得团长是他们的大国民议会主席,叫埃米尔·波德纳拉西来访。毛泽东接见,理所当然地站在前排中间的位置;林彪也站在了前排中间的位置,这也应该,因为当时他毕竟是中央副主席;康生也站在了前排……我在《人民日报》的照片上寻找,周总理在哪里?他是总理,他又负责外交。他站在了后排。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又想起1975年,毛泽东委托周恩来筹备四届人大,还提名邓颖超当副委员长,周总理把她的名字勾掉了;此前,50年代干部定级,邓大姐的条件应定三级,她报了五级,周总理又把她改为六级……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又想到“文化大革命”的年月,天翻地覆,国家大乱,周总理左支右撑,苦挽危局。那个年代,他可以选择;那个年代,他别无选择。人们不能拿今天衡量昨天。他和他的同事讲,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就这样燃烧着自己,粉碎着自己……这也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顺着网站上的那句话,我一口气写下“今日人人肠更断,总理一去三十年;今日断肠更断魂,三十年来不归人。”我一口气写下了这首《周总理逝世三十周年祭》。 我把我的小孩叫起,我哭着念,他哭着听。他二十岁了,他在我心里仍然是个孩子,我俩都在用眼泪诉说着,交流着…… 周总理,他不是完人。他生活在那个时代,有些事他身不由己,但他的人格、他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深深地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我的朋友权延赤送给我两本书:一本叫《走下神坛的毛泽东》,一本叫《走下圣坛的周恩来》。是的,当年,他们两人在我心中确实一个是神,一个是圣。如果对毛泽东的认识,我还有一个反复的话,70年代我把他当成神,80年代我对他产生过怀疑,今天我重新认识到他是人,不是神,但他是一个伟人,一个高不可攀的伟人,一个大思想家、大政治家、大军事家、大诗人、大书法家;那么对周恩来,我的认识始终如一。如果说毛泽东是高山,周恩来则是大海。他们虽然都不是完人,但是他们是那个年代做的最好的人(我是说贯穿他们几十年全部经历的年代);如果我们生活在那个年代,谁也达不到那个水平。拍案而起易,忍辱负重难;拍案而起是心在痛饮,忍辱负重是心在凌迟。“夜夜枕上相迎送”、“寒衾伴我梦里追”、“长跪长将心自扪,唯将此心对天陈”……我把这些写入诗中,但这些都不是诗句,是我内心的沉吟,是我无声的呼喊…… 我的诗,不,我的心,不胫而走,许多人看到了,读到了,给我打来发自肺腑的电话,给我写来感人至深的信件,其中有吴旭君女士(当年她作为毛主席的护士长,她回忆当年在中南海骑着自行车穿梭于游泳池和西花厅,为两位伟人传递文件,做出邀请尼克松访华的决定,就有她自行车的“功劳”);有周秉宜女士,她不仅以个人,还代表她的全部亲属;有刚刚做过手术的方明老师,他情不自禁地朗诵着这首诗,一如他当年播颂周总理的讣告、悼词……此前,我同方明老师并不相识,他朗诵后,我看到了这盘光碟,我感谢他,我急于同他相见;我们相见时,他回忆起当年,止不住泪水扑簌而下,我也止不住泪水扑簌而下…… 我明白了,诗,靠什么去写;我明白了,艺术家,靠什么去打动人…… 附件一:周总理逝世三十周年祭──唐双宁2006年1月8日晨和泪而作 料得年年断肠日,定是岁岁一月八。 今日人人肠更断,总理一去三十年。 今日断肠更断魂,三十年来不归人。 三十年来挥不去,唯有总理长相忆。 长忆总理在身前,三十年来不曾眠。 长忆神州十亿心,十亿人心谁最亲? 十亿人心忆总理,长忆绵绵谁堪比? 十亿人心忆恩来,长忆悠悠悲满怀。 最忆当年痛失声,神魂无主大厦倾。 最忆当年乐低迴,神州无人不泪垂。 最忆十里长安街,长街作证花如雪。 最忆当年天安门,宫门广场悲歌吟。 三十年来问青山,告我周公在哪边? 国土九百六十万,周公骨灰都不见。 三十年来问大地,谁说总理无儿女? 十亿人民十亿心,都是总理好儿孙。 三十年来问大海,总理胸襟有多深? 总理胸襟海样深,多少委屈暗自吞。 三十年来问高天,世上何者盖昆仑? 总理肝胆高入云,昆仑也要让伟人。 三十年后遍金银,总理身后无分文。 三十年后锦罗缎,总理旧衣谁来换? 二十七年好总理,功名利禄不见你。 二十七年西花厅,西厅灯火代代明。 七十八年寿多少,寿命自有人心晓。 七十八年寿比山,青山此时亦无言。 青山尚有崩塌时,君逝犹生万万年。 万年万物皆可迷,唯有人心不可欺。 人心自有人心力,欺人心者终被弃。 十亿人心一杆秤,唯有人格最可称。 十亿人心称有无,总理英魂天地留。 天地沧桑皆尘土,世上何人称不朽? 不朽二字是精神,独把不朽留与君。 黄河长江有尽时,总理精神无穷尽。 泰岱华岳松不老,总理精神华夏根。 三忆总理杯高举,杯倾都做泪如雨。 三忆总理泪长流,流到天涯无尽头。 三哭总理肝肠断,夜半茫茫都不见。 三哭总理已无泪,夜半独自向天跪。 夜半三哭周总理,双宁长跪不敢起。 长跪长将心自扪,唯将此心对天陈。 长跪长哭不能语,对天唯念好总理。 苍天可知我心恸?夜夜枕上相迎送。 苍天可知我心悲?寒衾伴我梦里追。 苍天可曾知我心?我心耿耿对星云。 苍天可曾知我意?我对孤灯长相泣。 哭问苍天意如何?我替君死伟人活。 君活我死终无憾,吾侪了却此心愿。 君不能活我亦去,君不能活我不还。 与君一同上九天,与君九天月里眠。 九天同眠年复年,年年与君长相伴。 年年与君长相伴,相伴直到九天九地都不见, 相伴直到九天九地都不见…… 附件二:周秉宜致唐双宁的信 唐双宁先生: 您好!昨日吴旭君大姐转来您送给我的纪念周总理的长诗,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诗写得朴素流畅,有一种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深情贯穿始终,让人越是读下去越是心绪难平,感慨万千。 这首诗我已复印了几份,准备送给我的兄弟姐妹们一人一份,同时也在这里先代表他们谢谢您了。 不过说谢谢,并非因为我们是周总理的亲属,而是因为您写了一首好诗。如果以亲属的名义对您说“谢谢”,那就太贬低了周总理的伟大。我从小在西花厅生活,记得我伯母邓颖超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你伯伯是全国人民的总理,他是为全国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你们周家服务的。”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至今仍不敢忘记。 周总理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新中国的建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是人民的好总理,他属于全国的老百姓。在“文革”十年动乱中,他忍辱负重,苦撑危局。他的小名叫大鸾,在中华民族遭受巨大的摧残和危险的时候,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一只神鸟,他在苦难的烈火中燃烧着自己,粉碎着自己,在中华民族即将告别黑暗的前夜,这只大鸟终于涅槃高升,飞回天上去了。在他的身后,中华民族迎来了阳光般灿烂的复兴!这就是我心中的周恩来,他当然不属于我们一家。所以我总是对人说:他只是投生在了我们周家。 唐先生,有一群年轻人在网上组织了一个“周恩来青年学会”,网站的负责人盖艳峰正好今天来我家看到了您写的诗。她想将诗登在她们自办的会刊上(不在网上),不知您是否会同意?希望能给我一个答复,我岁数大了,眼睛又有病,所以我不用电脑,方便的话,就请您的秘书给我打个电话。或者直接和盖艳峰姑娘联系也行。 最后祝您 身体健康,工作进步! 周秉宜2006年3月5日
▲ 唐双宁 中国光大(集团)总公司董事长《诗,靠什么去写……》一文发表于2006年1月8日
天津周恩来邓颖超纪念馆: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重庆红岩革命纪念馆:红岩
▲淮安周恩来故居:高山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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