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的“本事”

汉语真的很优美很奇妙。标题中的“本事”二字有两层涵义，一是指信托有本领、有能力，法理独特、设计灵活、应用广泛，可以使人们的生活更美好、状态更自由。二是类同于“本纪”之意，指真实的事迹，或是叙述诗词、戏剧等作品中的故事和基本内容，以便作为介绍的意思。这是中国金融出版社2016年年初出版、多年信托理论研究与实务经营从业者熊宇翔先生的首部专著《信托多棱镜》（Find the Glamor of Trust）一书其中一章的标题。通观整部书稿，我认为以之用作本文题目也是可以和恰当的。

纵览本书，对信托的功能效力、作用发挥和法理渊源、发展脉络这两个层面的内容皆有所描摹和刻画。从文学、历史学、法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几个维度，全方位、宽基础、多层面、立体式地阐述了信托这一社会现象的概念、源起、本质、功能和意义等命题，致力于挖掘中国传统社会生活中固有的、朴素的、自发的信托观念（如真诚托付、信守诺言、风险隔离、宣言信托），致力于从古、今、中、外的历史文化现象和典型案例中搜寻关于“信托”的痕迹与发展道路，起到了信托观念和文化的普及、推广、呼吁的作用。使得读者对以设计灵活和运用广泛为特色的信托机理的社会功能与经济效用的实现、信托的法律关系及其在中国实践的命运有了更真实、更全面、更深刻、更精准的认识和理解，对我国信托实务的模式塑造和创新发展亦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参考。

中国的金融信托业，以1979年中信成立为标志，伴随着改革开放新时期的社会步履，已走过30多年的风雨历程。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金融行业，对信托业的社会评价是复杂的。褒扬者认为，信托法律关系和信托业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和历史存在，在世界范围内源远流长，信托的理念是在社会大分工日趋细密和经济飞速发展的前提下产生的人类智慧的结晶、文明的芯片；近年来，全国的信托公司依托各自的资源禀赋，向社会和各类投资者提供自己的特色产品和金融服务，在财产转移和资产管理两大领域为受益人实现了意志自由与经济效率的双重目的；信托业拾遗补阙，锦上添花，是创新急先锋和改革试验田、金融界的“百货公司”和“轻骑兵”。贬抑者认为，信托公司长期以来的行业定位不明确，业务模式不明晰，“耕别人的田，荒自己的地”；由于存在金融信托与商业银行信贷在总量与结构方面的翘翘板效应，有影子银行的嫌疑，总是对冲国家宏观经济调控的政策效果，信托公司又有了野骆驼、酸果子、游牧族的绰号。

这些问题，除了由于信托法理生与俱来对抗法律的异禀特质，还因为中国当前的金融信托业是体现中西方文化结合与碰撞最鲜明的领域。通常的观念认为，中国传统的文化思想、法律观念和金融行为中是没有“信托”这一概念的。“信托”最早的雏形可追溯到古罗马帝国时期的“Fidei Commissun”或日耳曼法的“Salmen”，而英国中世纪的“Use”——用益设计是信托最直接的起源。中国法律和金融对于信托的引入，则从属于20世纪以来大陆法系各国纷纷继受、改造或扩张具有英美法系传统的信托法制这一大背景。那些因其为舶来品和外来户，而采用这种观点的解释中有一个悖论，就是大陆法系国家在接受和运用信托观念时，只是看中了它作为一种财产转移和财产管理制度在经济与金融领域的作用，信托的本质被认为是一种附属了经济价值的法律架构，即中国的信托机构被定义为非银行金融机构，是一种独立的、特殊的资产管理机构业态，这与西方主要是律师、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在为客户提供各种服务时运用信托法律工具的做法不尽相同。

而从信托的缘起和法律本源来说，其内涵和外延要比单纯的财产管理制度广阔深刻得多。它是一种法律校正和司法救济制度，是一种最基本的、最重要的价值观和生产关系，只不过这一点在英美法系和大陆法系有各自不同的表现途径和发展进路而已。信托在政治领域是代议制民主的思想基础，在经济领域是公司治理、有限责任等的法律基础，它还在土地制度构建、财产传承与保障、金融产品设计、风险管理、公益慈善、宗教思想、基金运作、反腐倡廉等方面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产生深刻的影响。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托社会”中。

《信托多棱镜》一书的主旨，就是对上述观点进行爬梳整理和探微论证。虽然这是一本研究有关信托法理、实践及其在中国的发展、命运的专业书籍，但用笔浅近，并不晦涩高冷，从柯南道尔笔下的英格兰社会素描到“可卿托梦”所映射的康雍乾时代面貌，从《三国演义》里的白帝托孤到《水浒传》中的替天行道，从青啤公司股权三次变更过程中信托法理所发挥奇妙而关键作用的阐释、百度IPO创始人控股权保障手段中所隐含的信托契约之剖析，到对沙县小吃如何演进为财富盛宴、永佃制中双重所有权之迷的条陈缕析；从广西横县爱心官司、英国国民信托、台湾湿地信托、诺贝尔奖金、清华大学与协和医院之创立发展、李嘉诚基金会等公益慈善活动中所闪现的信托魅影，到问题奶粉事件的处理与信托的关系、花冈诉讼赔偿金为何只能算信托金的辨正；从企业年金、资产证券化、居间业务中的信托法理介绍，到盲目信托、强制信托法理设计如何助推廉政反腐大业、社会职业分工是建基于信托特质的思索，且征引鲜活有趣，以特有的恣肆文笔和独特视角，分三大编（文学名著中的信托、社会生活中的信托、法理溯源中的信托），绘制、展现了一幅关于信托的历史全息画。

在中国信托业再次来到前进道路十字路口的当下，如何稳固立业之本，探寻振兴之路？“多棱镜”为所有从业者及广大读者提出了一种文化的解答、哲学的思辨、法理的探究、历史的镜鉴、现实的参照，亦为广大读者了解信托、正读信托提供了一次生动而不乏深度的导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