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国家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提出、产业转型升级的加快、“三个支撑带”战略的实施、新一轮高水平对外开放的推进、金融改革的深化以及互联网金融的发展等，给银行业特别是作为我国银行体系重要组成部分的城市商业银行（以下简称“城商行”）带来了难得的历史性机遇。
与此同时，自银监会实行监管架构改革，单独成立城市商业银行监管部，专司对城市商业银行和民营银行的监管职责以来，城市商业银行在经济转型不断深化、资本约束日趋严格、利率市场化进程加快、“金融脱媒”等趋势下，整体发展环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一是“十三五”规划建议中对金融监管指出了明确的改革方向和要求，今年必将有所动作；二是金融市场的内外部形势迫使城市商业银行必须加快改革步伐、接受严峻挑战。 变者通，变者活。 但，如何“变”才能通，如何“变”才能活？ 面对前所未有之挑战，无处不在之机遇，城商行何去何从？ 怀着如上疑问，本刊记者专访了中国银监会城市银行部主任凌敢。在他看来，随着“新常态”下城商行发展呈现出的贷款增速下滑、类信贷业务增长较快，以及利润增速放缓、利息仍是主要收入来源的主要特点，未来将面临整体风险管控压力上升、集约化管理水平有待提升以及服务实体经济水平有待提高的挑战。
供给侧改革下，城商行应如何发展
《当代金融家》：2016年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攻坚之年，中央提出的“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五大任务，每一项都需要金融业的支持。随着国内133家城商行综合实力的不断增强，应该如何围绕“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效率”的主题，实质支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凌敢：从功能定位和服务对象看，城商行是地方性金融机构，服务地方经济、服务小微企业、服务城乡居民是其职责所在。因此，城商行要结合自身定位，按照“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的要求，认真遵循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着力整合银行资金支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接下来，要具体做好这几方面的工作：
一是坚持“三个服务”的市场定位。城商行与地方经济联系紧密，容易获得地方政府支持，具有管理层次较少、信息反馈灵活、交易成本低等独特优势，在长期与当地企业、地方团体及居民多维度密切联系中，易于获得难以量化的“软信息”和“活情况”。城商行应立足服务地方经济、小微企业和城乡居民的市场定位，避免盲目跨区域扩张等不审慎经营行为。创新服务渠道，延伸服务网络，优化产品服务，主动推进减费让利，着力解决融资难融资贵问题。“营改增”实施后，一些城商行反映税负出现上升，这和其当前的业务结构有一定关系。城商行要避免将这些税务成本转嫁给实体经济，做好跟踪评估，主动优化和改进业务模式，争取享受“营改增”的政策红利。
二是积极支持实体经济去产能去杠杆。城商行要深入实施“有扶有控”的差异化信贷政策，在自主决策、风险可控和商业可持续的前提下，对产能过剩行业中有效益、有市场、有竞争力的优质企业继续给予信贷支持；对长期亏损、失去清偿力和竞争力的“僵尸企业”，稳妥有序推动化解过剩产能。
三是支持国家战略。城商行要紧跟“一带一路”、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建设、自贸试验区改革创新、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等国家重大战略，着力支持铁路、公路、重大水利工程以及保障性安居工程等事关全局、带动性强的重点项目建设，加大对新兴产业的支持力度，创新融资工具和方案，降低企业资金成本，有效满足合理资金需求，提升服务实体经济的质效。
四是落实精准扶贫要求履行社会责任。城商行要积极开展金融扶贫行动，准确定位，建立机制，落实责任，加大对贫困地区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移民搬迁、生态保护、教育扶贫等领域的资金投放，持续加大对扶贫产业项目的信贷支持，以扶贫小额信贷为重点，拓展林权抵押贷款业务。探索开展农村承包土地经营权和农民住房财产权抵押贷款。最近，银监会和国土资源部联合印发了《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使用权抵押贷款管理暂行办法》，这是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和金融领域改革试点工作的重要制度安排。此外，城市银行部也提出了关于城商行积极投入脱贫攻坚战的指导意见，引导城商行履行扶贫开发的社会责任，发挥金融加速脱贫能效。城商行要了解掌握这些政策变化，更好地服务城乡居民。
L型经济走势下，城商行的发展现状
《当代金融家》：据银监会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底，我国城商行的资产总规模达到了22.7万亿元，同比增长了25.4%，超过大型银行的10.1%和股份制银行的17.9%，如此成绩令人艳羡。但种种迹象表明，经济下行环境下，以往银行业发展“水涨船高”的便利条件已经不再具备。请您评价一下城商行、民营银行当前运行的总体情况如何？
凌敢：中央综合判断，我国经济运行不可能是U型，更不可能是V型，而是L型的走势。而这个L型是指一个阶段，不是一两年能过去的。在这一背景下，城商行既要增强忧患意识，正视当前发展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更要看到有利一面，如我国经济潜力足、韧性强、回旋余地大等，保持信心，更好地服务当地经济和防范风险。
总体来看，2016年以来我国经济开局平稳，经济运行处在合理区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正发挥积极作用，经济发展的积极因素不断增加，投资需求有所回升，产业结构继续优化，新旧动能加快转换。在这一背景下，城商行总体运行平稳，整体盈利情况良好，风险抵御能力较强，具有三个特点：
一是各项业务稳步增长，服务实体经济质效明显。截至5月末，城商行资产总额24.48万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23.91%，在全国银行业金融机构中占比11.83%，继续保持上升趋势。就资产增速来说，也处于银行业金融机构中的领先位置。其中，小微企业贷款余额3.99万亿元，占各项贷款比重42.84%，高出银行业平均水平19.47个百分点，城商行无愧于小微企业服务“生力军”的称号。
二是利润保持较好水平，风险抵补能力良好。截至5月末，城商行利润总额1117.97亿元，同比增长14.85%，高于银行业平均水平。在经营压力不断加大的情况下，城商行保持着相对较好的盈利能力。截至5月末，城商行贷款损失准备余额3007.2亿元，较年初增加323.52亿元；拨备覆盖率211.63%，高于银行业平均水平56.59个百分点，风险抵补能力较强。
三是民营银行平稳起步，特色化经营模式初现。首批试点的5家民营银行，即天津金城银行、上海华瑞银行、浙江网商银行、温州民商银行、深圳前海微众银行，各项业务平稳开展。截至5月末，5家民营银行资产、负债规模增长迅速，均较年初增长45%以上，分别达到1158.31亿元和1014.64亿元，本年利润合计0.22亿元。总的来看，民营银行主要监管指标基本符合要求，各项业务符合设立初衷和战略定位，基本能做到坚持特色化经营、坚持探索差异化市场定位。
下行压力下，城商行面临哪些风险
《当代金融家》：当前银行业坏账持续上升，社会各界对银行的实际风险状况都较为关注。请您谈谈在经济金融风险持续上升的情况下，城商行可能面临哪些风险和挑战？
凌敢：在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的情况下，城商行整体运行情况良好，风险水平总体可控。但是，城商行的改革发展确实面临很大压力，也存在不少风险和问题。从全国情况看，城商行主要面临四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信用风险加速聚集。截至5月末，城商行不良贷款余额1420.94亿元，较年初增长17.07%，不良贷款率1.52%，较年初上升0.12个百分点，继续保持双升态势。其次，关注类贷款、逾期贷款持续高位运行，不良进一步上升压力较大。在去产能过程中，一些地方“僵尸企业”退出缓慢，掩盖了银行不良资产的真实风险。同时，对清理“僵尸企业”可能带来的风险，也需要妥善处置。
二是跨业跨界风险持续上升。2016年以来，城商行投资类资产扩张明显，以资产托管、代客理财、委托贷款等为主的表外业务也增长较快。各类形式多样的新型表内外业务，大多涉及跨业、跨市场的交叉金融产品，资金流向不明，信息披露不充分，加大了风险识别和管控的难度，隐含着不少风险隐患，各类风险之间附加的叠加效应、外溢效应加大。
三是流动性风险管理难度加大。随着银行业在负债端竞争的进一步加剧，城商行储蓄存款占比普遍偏低，一些城商行风险偏好也在发生变化，更多将资金投向高收益、高风险项目，资产负债期限错配加剧。此外，互联网技术手段的应用，让更多业务从线下向线上迁移，也使资金转移的突发性和管理难度增强。民营银行负债来源单一，负债主要依赖同业和股东，资金来源较为集中，负债结构合理性有待改善。
四是特色化、差异化发展面临挑战。虽然一些城商行经过多年探索，走出了符合自己特色的发展道路，但城商行作为一个整体，尚未形成特色优势。在生存发展压力下，多数城商行发展战略让位于短期利益，都经营一些传统的、同质化的业务，导致差异化、特色化发展落不到实处，既加剧了行业竞争，也压缩了盈利空间。而城商行业务的趋同性、相关性逾强，金融风险在各类机构之间的传导也就更加容易，加大了风险防范压力。
当前需重点防范哪些风险
《当代金融家》：您在发表于2015年底的一篇文章中提出，“新常态”下城商行未来发展面临的一大挑战是整体风险管控压力的上升，包括不良贷款持续反弹、流动性风险增大信息科技风险突出、操作风险增多、跨界业务风险上升。那么，对城商行来说，当前风险管理的重点应该放在哪里？
凌敢：城商行自身作为防范金融风险的第一责任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牢牢守住风险底线。而在具体实施上：
一是有效防范信用风险。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防控信用风险将是城商行的首要任务。城商行要妥善处置“僵尸企业”信贷风险，加强与地方政府部门的对接，认真研究信贷退出的方式、节奏及影响，制定前瞻性的应对预案。加强逾期贷款管理，提高五级分类的准确性，实事求是反映信贷风险，真实反映资产质量。加大不良资产处置力度，积极拓宽不良贷款处置渠道，鼓励通过信贷资产流转平台处置不良资产，探索不良信贷资产证券化和不良资产收益权转让试点。
二是有效防范跨市场、跨行业风险。城商行要按照“透明、隔离、可控”的原则，规范跨界业务发展，加强防火墙建设，切实防范外部风险向城商行传染。加强交叉金融产品风险管理，密切跟踪分析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流动性风险、操作风险、声誉风险相互转化的渠道和表现形式，完善各类风险的隔离措施，防止风险转化传染。加强市场风险管理，完善市场风险管理政策和程序，做到充分识别、准确计量、持续监测，充分计提资本。加强外汇敞口头寸管理，加强外汇走势跟踪研究，做好风险对冲。
三是有效防范流动性风险。资金管理强调流动性、盈利性和安全性的动态均衡，对于银行业来说，无论受到什么风险冲击，最终都容易体现在流动性风险上。城商行负债稳定性差，承受市场波动冲击的能力较弱，防范流动性风险更是如履薄冰。在强调银行资产安全的同时，也要确保负债安全，做到“资产与负债管理并举”。要通过主动有效的负债管理，优化负债结构，通过及时开展压力测试，切实提高流动性风险管理能力。还要探索建立流动性互助机制安排，提升流动性风险抵御能力，河北、浙江等地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积极进展，相关经验可供参考借鉴。
《当代金融家》：随着巴塞尔协议Ⅲ的全面实施，对银行资本管理提出了更高要求。在这方面，城商行是否面临较大的资本补充压力和挑战？
凌敢：是的。由于近年来资产规模持续快速增长，资本消耗严重，城商行普遍面临较大的资本补充压力。截至2016年一季度，城商行的资本充足率为12.35%，低于商业银行13.37%的平均水平。
《当代金融家》：对此，监管的态度如何？或者说，监管将如何做？
凌敢：从监管层面，我们支持城商行通过各种方式增强资本实力，支持引进合格股东进行增资扩股；支持符合条件的银行在境内外上市融资，包括在新三板挂牌；支持银行发行新型资本工具和二级资本工具。
与此同时，城商行也要充分认识到内源性资本补充的重要性，在经济下行周期保持审慎的分红政策，科学制定资本规划，坚持内源性资本补充的基础作用。
下一步监管工作要点
《当代金融家》：从转型升级的层面来看，利率市场化的推进以及银行业竞争加剧，无疑会使得城商行加快转型发展和探索特色化、差异化经营的需求变得更为迫切。请您谈谈接下来在此方面的监管导向是什么？
凌敢：下一步，银监会将继续指导城商行坚守“立足当地、服务当地、不跨区域”的原则，通过探索向内向下下沉资金、下沉机构、下沉市场、下沉渠道、下沉服务，帮助城商行在支持供给侧改革中找准定位，突出优势，错位竞争，走差异化、特色化的发展道路。我们将推动建立相关工作机制，如鼓励城商行在其总行所在城市下辖县优先设立县域支行；优先支持城商行在本省（区、市）内贫困地区规模化、集约化发起设立村镇银行等新型农村金融机构；对于下沉机构、发展普惠金融、金融扶贫、支持创业就业方面成效突出的城商行，及时总结经验并打造成发展标杆。
《当代金融家》：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引领工作也将开始实施？
凌敢：是的。监管机构将不断加强和改进监管措施,从政策、准入、监管等各个方面采取措施，为城商行和民营银行创造良好的监管环境。
一是支持民间资本设立民营银行。我们注重加强政策解读与辅导，按照“成熟一家，设立一家，不一哄而起”的原则，严格遵循可研、论证、会商三个程序，推进民营银行设立工作。目前，已完成新一批民营银行的可研、论证工作，重庆富民银行、四川希望银行分别于近期获批筹建。我们还在探索建立民营银行持续监管框架，明确差异化监管规则，实现民营银行常态化监管。
二是支持城商行和民营银行创新发展。总体思路是要做到规范与发展并重，培育与防险并举。对于综合化经营，将依据审慎、稳健、公平原则，统盘考虑，审慎把握，按照国家金融安全第一、扶优限劣、稳健发展为本的要求，做好符合条件、具备较强管控能力的银行综合化经营试点的研究。对于风险管理能力强的银行，我们将在业务创新、网络布局、跨业投资等方面予以优先支持。支持有条件的城商行设立信用卡、理财、直销银行子公司，利用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网等新技术，不断提升金融服务质效。
三是开展投贷联动试点。投贷联动相关政策发布后，第一批试点中涉及的城商行、民营银行有6家，相关银行要做实做细试点各项工作，认真总结、定期评估投贷联动业务运行情况和存在的问题。对于其他没有纳入试点的城商行、民营银行，也可研究探索投贷联动的有效模式，做好试点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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