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超级英雄”会给美联储带来什么

　　

　　曾在麻省理工学院担任教授的费希尔是美联储前任主席本·伯南克当时的博士论文指导老师。图为伯南克（左）和斯坦利？费希尔（右）
 

　　费希尔曾任以色列中央银行行长，很多人都觉得他任美联储副主席有些大材小用——此前曾盛他将接任其学生伯南克出任联储主席。奥巴马任命费希尔进入美联储理事会，该任命5月21日正式获批；费希尔同时被提名接替耶伦继任联储主席之后的副主席职位空缺。

　　2014年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正式提名著名经济学家、前以色列中央银行（Bank of Israel）行长斯坦利？费希尔（Stanley Fischer）为美联储下任副主席。该项提名一旦经过美国会参议院批准，费希尔就将成为美联储的第二号人物，与新上任的美联储主席珍妮特？耶伦(Janet Yellen)一起组成美联储下任班底的“梦之队”组合。

　　在提名斯坦利？费希尔为下一任美联储副主席时，奥巴马表示，他相信费希尔能与耶伦一起组建一个伟大的团队。事实上，费希尔也确实具备让奥巴马充满信心的能力。业界普遍认为，费希尔是当今世界上少有的兼具经济学家、政治家、外交家才能的复合型大家。他既具有渊博的理论知识和高超的领导能力，同时也有具十分丰富的金融管理经验。
 

　　费希尔被提名为美联储副主席的消息令很多人大吃一惊，不过让大多数人吃惊的原因不是费希尔曾为以色列中央银行工作，而是因为很多人都觉得他任美联储副主席有些大材小用了——此前曾盛传他是接任他的学生伯南克出任联储主席的热门人选之一。在白宫首次审议费希尔为耶伦的助手时，奥巴马的助手们还一度担心费希尔是否愿意接受这一职位。

　　“我读研究生时，我的导师斯坦利？费希尔介绍我学习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和安娜？施瓦茨【AnnSchwartz，美国经济学家和经济史学家，同弗里德曼合著《美国货币史：1867～1960》（A Monetary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1967 ～1960）】的作品，这些作品向我展示了货币政策如何影响经济表现，不论是好是坏”，在2013年11月的一次讲话中，伯南克提到自己的博士论文导师费希尔。在很多场合，伯南克都曾提到他的这位老师，称费希尔是他的“榜样”、“顾问”。

　　不止是伯南克，执教麻省理工学院期间，费希尔门下的弟子或由他招致麾下的经济学新锐还有现任欧洲中央银行行长德拉吉（Mario Draghi）、著名经济学家、曾任美国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曼昆（Gregory Mankiw）、前美国财政部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Larry” Summers）、前英格兰银行行长墨文？金（Mervyn King）、著名经济学家、曾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的肯尼斯？罗格夫（Kenneth “Ken” Rogoff）等。某种程度上，说费希尔是在世的经济学大家中对当前发达经济体经济政策影响最大的一位，不算夸张。

　　1994年至2001年，费希尔担任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第一副总裁。在此期间，他帮助泰国、韩国、墨西哥、巴西、俄罗斯等许多国家度过了经济危机，被美国前财长罗伯特？鲁宾（Robert Rubin）称赞为20世纪90年代金融危机的无名英雄。
 

　　斯坦利·费希尔
 

　　2005年至2013年，费希尔担任了以色列中央银行行长。在此期间发生的金融危机给世界经济造成了很大破坏。然而，在大多数发达经济体被迫陷入困境之时，费希尔却奇迹般地帮助以色列基本上平稳地度过了危机引发的动荡，以色列经济仅在2009年期间出现过轻度萎缩。

　　2002年至2005年，费希尔担任了花旗集团副董事长，管理着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银行。同时，费希尔积极进行个人投资。据彭博新闻报道，估计他的身价在1460万美元到5630万美元之间，这也使他成为美联储历史上最富有的官员之一。

　　毫无疑问，费希尔是非常出色的。曾与费希尔一起参加犹太青年民族主义运动的朱蒂？ 杜宾斯（Judy Dobkins）曾说，“我们都知道他很聪明，但他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2012 年，时任以色列中央银行行长的费希尔因帮助以色列经济成功度过金融危机而获得《环球金融》（Global Finance）杂志授予的“A”级荣誉，而这也是他连续第四年获此殊荣。
 

　　费希尔出生于英属北罗得西亚（现在的赞比亚），父母以经营杂货店为生。费希尔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我的父母告诉我，长大以后要做一些真正有用的事情。”最初，费希尔的想法是学化学，不过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的一个朋友的哥哥刚从伦敦经济政治学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简称LSE）回来，他向我介绍了保罗？萨缪尔森（Paul Samuelson，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并给了我一些教程，我就迷上了”，费希尔这样回忆自己如何同经济学结缘。大约在同一时间，费希尔还攻克了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的《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 Interest and Money）。“对这本书我有非常深刻的印象”，费希尔说，“不是因为我了解它，而是因为它的表达特别好”。这次偶然的机会，让费希尔开始了学习和研究经济学的旅程，并一步步成长为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奠基人之一。

　　高中毕业后，费希尔进入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学习经济学，并先后获得了学士、硕士学位。其后，费希尔进入麻省理工学院（MIT）修读博士学位。据费希尔的说法，他之所以选择到麻省理工学院学习，主要是因为保罗？萨缪尔森和罗伯特？ 索洛（Robert Solow，198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当时在该校任教。三年后，费希尔获得了博士学位，并在芝加哥大学获得了一份教职。
 

　　斯坦利·费希尔
 

　　在费希尔求学时期，麻省理工学院采用严格的数学方法研究宏观经济学的发展前沿问题、声名远播。不过，芝加哥大学在经济学领域的地位也不遑多让，在以经济学为手段解决政策问题方面处于领先位置。在这两所著名大学的求学和研究经历，为费希尔在经济学领域取得杰出的成就奠定了良好基础。其中，他在芝加哥大学执教期间经济学界兴起的一起学术大争论，更为他一跃而成为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奠基人提供了契机。

　　1969年，芝加哥大学教授罗伯特？卢卡斯（Robert Lucas）发起了对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激烈批判，在经济学界掀起了一场“淡水学派”和“咸水学派”（Saltwaterand Freshwater economics，因前者的重镇是位于美国东西海岸的名校，如麻省理工、哈佛、加州伯克利等，后者的重镇则主要位于大湖区，如芝加哥大学、卡内基-梅隆大学、明尼苏达大学等，故名）之争。卢卡斯认为，凯恩斯主义缺乏微观经济学的基础，只有在微观经济主体不是非常理性、很短视的情况下才能成立。微观主体一般会有对政策效果产生预期，进而想出对策，这会抵消国家政策的效用。同时，卢卡斯还认为，单个个体的理性行为并不一定会导致整体经济的非理性变化。

　　麻省理工学院和芝加哥大学作为观点对立的两方加入到了这场“咸水学派”和“淡水学派”之争中，前者更偏向于凯恩斯新宏观经济学，后者更偏向于新古典宏观经济学。费希尔在“调解”这场纠纷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推动了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产生。1977年，费希尔发表《长期合同、理性预期和最佳货币供应规则》（Long-TermContracts， Rational Expectations， and the Optimal Money Supply Rule），把“价格黏性”（price stickness）和“理性预期”结合起来，得到了凯恩斯学派和新古典学派两个学术阵营的支持，成为平息两个不同学派“内部纷争”的一个“关键转折点”。同时，费希尔的这篇文章也标志着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兴起。他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

　　“我始终认为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是非常有意义的，如果有人不同意，经济危机将会使他们重新认识这一点。”
 

　　作为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奠基人之一，费希尔在理论研究上的造诣自然是相当高。令人吃惊的是，费希尔在政策制定和施行上也似乎驾轻就熟，在应对多起金融危机中都做出了重要贡献，有人甚至称他为“维护金融稳定的堡垒”。

　　1997年，泰国遭受金融危机并迅速蔓延至韩国、印度尼西亚等国，东南亚金融危机很快演变成亚洲经济危机。对于这场危机，时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总裁的费希尔认为其根源主要有三点：第一，经济过热，泰国和其他国家存在大量的对外赤字，股票市场泡沫严重；第二，各国长期实施钉住汇率制度，鼓励金融机构对外借款，使得境内的金融机构和企业承担过大的外汇风险；第三，各国宽松的金融监管规则使得银行贷款的质量急剧恶化。

　　亚洲经济危机发生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随即建议各国加强对银行体系的监管。同时，为了防止各国货币的进一步贬值，还专门向各国提供了相应的贷款。虽然上述措施并未完全遏制此次金融危机对亚洲经济带来的不利影响，但也减轻了很多，成功避免了给世界经济造成更大的冲击。穆罕默德？埃里安（Mohammed El-Erian）曾说，如果没有费希尔，问题可能会变得更糟糕。在应对上述国家金融危机的过程中，费希尔总是能保持沉着冷静，用宏观经济学的基本理论来指导实际问题的解决。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霍斯特？科勒（Horst Kohler）更是直言，费希尔的声音可以让人进行更系统的思考。

　　2005年，以色列总理沙龙和财政部长内塔尼亚胡邀请费希尔领导以色列中央银行。在此之前，除了曾经访问过以色列，还带着妻子到此度过假以外，费希尔对以色列的情况并没有太多其他了解。不过，费希尔却异常出色地处理了以色列2008年出现的金融危机。据彭博新闻报道，在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成员国中，以色列在处理此次金融危机中采取的措施最为出乎市场意料。

 

　　70岁的斯坦利-费希尔被广泛视为持有鸽派立场的珍妮特·耶伦的意识形态盟友。图为耶伦（左）和斯坦利？费希尔（右）
 

　　早在2008 年10 月6 日，费希尔就宣布下调以色列政策性利率。与以色列中央银行相比，包括美联储、欧洲中央银行在内的货币政策总是慢半拍。这样的结果就是，以色列经济在这起金融危机中受到的不利影响远远小于美国、英国、德国等国家。在这一了不起的成绩面前，著名经济学家戴维？沃什（David Warsh）高度称赞了费希尔，认为他在成功带领以色列经济在几乎没受影响的状态下顺利度过了自“大萧条”以来最为严重的全球性金融危机。

　　前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曾说，费希尔是对他影响最大的老师之一。在伯南克眼里，费希尔是应对金融危机的专家。2013年，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召开的一次会议上，伯南克公开承认自己在处理很多问题时遵循了费希尔的教导。同时，他还呼吁金融政策制定者向费希尔学习，善于识别和隔离引发金融危机的风险因素，尽可能降低出现金融危机的概率，最大限度地降低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
 

　　美联储作为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中央银行，担任其二号人物面临的挑战必然会很大。虽然费希尔在担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第一副总裁和以色列中央银行行长期间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他是一名相当出色的金融政策制定者和实行者，但在此过程中，他的某些做法遭受不少质疑。

　　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就任期间，费希尔主张的对亚洲经济体的货币政策建议就遭受过猛烈质疑，特别是来自时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的攻击。费希尔后来也承认，他最开始就建议泰国和其他亚洲国家采取紧缩财政的政策是错误的。在以色列中央银行任职期间，费希尔也被指责不关心消费者福利。同时，费希尔此前在美国之外以及私人部门的工作经历也可能对他此次就任产生不利影响。尤其是费希尔在花旗银行工作期间，盲目扩大花旗银行的业务规模使其承受了巨大的不必要的风险，随后美国政府不得不对其进行援助。

　　不过，耶伦仍然是非常欢迎费希尔这个得力助手的。虽然他们之间有很多分歧，但在白宫首次审议提名费希尔为美联储副主席前后，耶伦就主动联系费希尔并交流了想法。费希尔曾经质疑过超级银行的存在价值，也似乎支持限制自营交易，但是对于就任美联储副主席后的政策取向，费希尔却一直守口如瓶。对于金融改革问题，费希尔在公开声明中透露的内容不比金融稳定委员会（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the Basel Committee on Banking Supervision）等国际金融组织多太多。

　　费希尔的货币政策手段被认为比耶伦的更加强硬，但他就任后将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则还不清楚，也没有证据显示他会与洪尼格（Thomas Michael Hoenig，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董事，曾任堪萨斯城联邦储备银行行长）或希拉？拜尔（Sheila Bair，现任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董事长）一样倾向于对金融业实行异常严格的监管。现在可以明确的只是，费希尔今后在金融系统性风险监管方面会采取什么措施将是非常复杂的问题。目前，这一事务的决定权主要在掌握在由7名成员组成的美联储理事会（Board of Governors）手上。

　　斯坦利·费希尔

　　目前，美联储理事会内部支持推进改革和加强监管的力量又是相对薄弱的。支持改革的理事中，撒拉？布鲁姆？拉斯金（Sarah Bloom Raskin）正准备离开转而担任财政部副部长，丹尼尔？塔鲁洛（Daniel Tarullo）可能很快重返学术界。虽然新上任的美联储主席耶伦具有杰出的才能，但她仍然需要一个助手协助她对金融进行有力的监管。

　　对奥巴马提名费希尔担任美联储副主席，国际金融研究所（the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Finance）——这个主要为国际大银行、还往往是为具有系统性风险的大银行游说的团体可谓欢欣鼓舞。不过观察费希尔的经历可以发现，他在不同时期对待大银行产生的系统性风险问题的态度是不同的。

　　但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西蒙？约翰逊（SimonJohnson，曾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费希尔执教麻省理工期间，约翰逊正在该校攻读研究生）则认为，费希尔应该对20世纪90年代放松金融管制和在21世纪初对大银行的狂热进行反思，如果他决定全面实施《多德-弗兰克法案》，并采取其他结束银行因太大而不能倒闭的相关措施，他将会得到广泛支持。

　　以色列《国土报》（Haaretz）曾说费希尔从以色列中央银行离任是一个“超级英雄”的离去，他就任美联储副主席可以说是一个“超级英雄”的到来。美联储副主席这一职位，很可能是70多岁的费希尔奋斗在金融第一线的最后一个岗位。然而，费希尔仍然“不准备退出历史舞台”。他说“我总是感觉自己很年轻”。